《弄臣》样章

目录

前言

第一章     消失的耀斑

第二章     有趣的夫妇

第三章     堡垒的内部

第四章     动机不明的车祸

第五章     西非海军司令部

第六章     会计

第七章      管家

第八章      司令员的女朋友

第九章      四个人的饭局

第十章      弄臣

第一章  消失的耀斑

墨西哥城飞往上海的航班安全落地了，邱添随着一众乘客离开了机舱，用化名为乔碧珠的护照通过了边检，顺利入境。

入关后邱添在到达大厅内一个正对着监控摄像机的位置停了下来，把一直披着的一头秀发梳成长辫垂在胸前。

邱添入境后，二局立刻知道了她已经安全地回到上海，内保处很快通过机场的监控摄像机找到了邱添。内保处三科的侦察员小齐突然把监视器上的图像倒回至邱添梳头的一帧画面仔细地观察着，又回头朝在监控室值班的宋科长招手示意。

小齐用铅笔指着屏幕中邱添左手腕上的手表对宋科长说道：“科长，我看过装备清单，邱局长领的装备不是这块表，她换手表了。你看放大的图像，就是这里，卡西欧的G-Shock，嗯，等一下啊，型号是MR-G，看这儿，这东西挺贵的。”

宋科长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对小齐说道：“行，小齐，眼挺毒！你想想，邱局长是什么人？咱们能看到的一定是她想让咱们看到的，不然咱们根本不会发现的。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名堂。”宋科长拍拍小齐的肩示意他继续监视，自己去向内保处欧阳忠处长汇报了。

邱添拉起自己的行李箱，转身去到机场售票处询问今天从上海飞往北京的航班座位，只有晚上7:15的航班还有余票。

邱添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5:33，时间倒是合适，她便买好了票，在候机大厅的一家餐厅坐了下来，点了一碗香葱馄饨面，她并没有吃饭，只是坐在那里观察整个候机大厅状况。

二局一直追踪着她的行动，也获取了她预定上海到北京的MX8835次航班的信息。

已经开始登机了，邱添因为去卫生间的时间比较久，回来后只能排在队伍比较靠后的位置，她随着人流缓缓地向前移动着，同时观察着和自己同机的乘客们。

队伍靠前面位置的一对老夫少妻一直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其他乘客为了避免自己觉得尴尬，都刻意地把目光避开他们二人。

前面的一个中年男子看上去一副商人模样，大概是生意出了问题，激动地讲着电话，毫不在意把他的商业秘密强行推送到别人的耳朵里面。

一对年轻的情侣并肩站着，两个人也不交谈，各自把玩着自己的手机，不时抬头看看队伍，用脚踢一下行李箱，随着队伍一起向前挪动一小步。

一位独自旅行的老人倒是非常安静，一直在微笑着用手机观看视频网站上的丝袜美女做直播，老人身后的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隔着老人的肩免费地看着免费的视频，随着视频中原本就衣不蔽体的女主播衣着的遮盖面积继续萎缩，中年男子口水都滴在老人的肩头了，但异常专注的两个人都浑然不觉。

队伍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老妪抱着一个大概八、九岁的孩子一路飞奔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操着一口纯正的上海普通话高声地要求工作人员让抱小孩的她优先登机，眼看局面就要失控，工作人员终于妥协了，在征得了队伍最前面的几名乘客的同意后，允许老太太和小孩插队登机，不想此时老太太一挥手，旁边又冲过来两男一女，声称是一家人，硬要一起登机。望着插队登机的一家人意气风发的背影，队伍里传出一片骂声，有人骂工作人员，有人骂插队的一家人，还有人骂前面同意老太太插队的乘客，场面再度混乱起来。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里，机舱内虽然不安静，但倒是安全。飞机在跑道上跳跃了几次，又滑行了一段距离，终于停稳了。邱添最后一个下了飞机，拖着登机箱径直朝着被接机的人群包围了的出口走去。

邱添远远就看到一个举着“乔峰旅行社”接机牌的人，这是按事先约定二局派来接自己的。邱添和司机小王相互确认了身份后一起到了停车楼。

司机小王入伍四年，已经是经验相当丰富的老司机了。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开车先是在停车楼里转了两圈，出了停车楼后又在一个环岛处绕了一圈，这才忽快忽慢地开上了国道，朝着二局的方向驶去。

车刚刚开上了国道不久，小王就问邱添：“首长，我们被跟踪了，要摆脱么？”

“不需要，咱们小心一点就好了。”

“是！首长！”

邱添早已经注意到了后面跟踪自己的河北省牌照汽车，并且已经计算过双方的力量。自己坐的车是防弹车，上车后小王已经交给自己两把满弹的手枪和8个备用弹匣，而后面那辆五座的黑色轿车里面最多坐5个人，如果真的是想袭击自己，对方的人数太少了，他们完全没有机会。何况二局派车来接自己，一定会完全掌握自己的实时动态，最重要的一点，知道自己今天行踪的人一定是二局内部的人，而且范围极小，今天如果有人袭击自己倒真的是一件大好事，恰恰说明二局有内鬼，这可是一个发现内鬼的难得的机会。

汽车沿着221国道平稳地行驶着，晚上10点刚过，国道上的车辆不多，而且大都是货运卡车，一路上也没看到几辆小型车辆。小王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前后车的状况，后面跟踪的车辆似乎并不介意被发现，但又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一直不仅不慢地尾随着。

邱添的车行驶到221国道179公里处的时候，对向快速驶来的一辆重型卡车在前方10米处突然改变方向朝着邱添乘坐的汽车冲了过来。小王意识到了危险但已经不可能避开了，他立刻朝右转向，用自己的一侧去迎接大货车的强烈冲击，邱添的车瞬间被撞下公路，翻滚了几次之后仰翻在了路旁的农田里，大货车也在侧翻后滚下路基一头扎进农田里，两辆车都没有了动静。

位于华盛顿第19大街1744号的 “记忆中的年代”书店的橱窗内摆出了两张布鲁斯老唱片，是路德·埃利森的《生活在巴黎》和《有钱人》，旁边还有一本1975年“艺术家出版社”出版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建筑》。这两张放在一起的唱片是要求接头的信号，接头人可以根据两张唱片的出版信息，按照事先约定的密码规则推算出接头的时间和地点。

周六上午的威尔逊广场上人不算太多，陆续有慢跑和骑自行车的人穿过广场消失在广场北侧硕大的绿茵公园里。广场中央的喷泉池旁有两个小孩子在嬉闹，两个妈妈在一旁闲聊着，只是不时地看一眼两个孩子。

张卉在广场上一个空闲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顺便环视了一遍附近几张长椅上的人，和另外一张长椅上的一位老妇目光相遇，两个人友好地互相点头微笑。

张卉从自己的背包中取出一本书来，顺手把背包放在自己的脚下，把滑落在面颊上的头发拢到耳后，开始翻看起手中这部介绍文艺复兴的书来。

37岁依旧单身的张卉就住在华盛顿D.C.，她自己开了一家旅行社，主要接待从国内来美国出差或者旅游的富商、老板和他们的家人，几乎不接团队游客。她的旅行社除了她自己之外只雇用了一名当地女孩做秘书工作，张卉一直和多名当地中文导游合作，自己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请其他导游来帮忙带团，有机会大家分享，有钱大家一起赚，已经形成了一个口碑不错的小圈子。

近两年旅游的生意越来越萧条，张卉又开始从国内进口手机和电脑的外设在网上销售，因为产品设计新颖，价格还便宜，这部分的生意倒是渐有起色，自己只是负责进货，其他都是在网络平台上完成的，加上秘书海伦帮忙，倒也不怎么牵扯张卉的精力。

张卉是总参二局在美国的情报人员之一，掩护身份一直运用得很自如。她并不参与情报的收集工作，只是负责情报的传递，最近一年多的时间里专项负责和二局在五角大楼的高级情报人员劳伦斯•艾顿之间的情报传递。

经营古旧书籍和老唱片的“记忆中的年代”书店是二局在华盛顿的一处联络站，负责为张卉传递她和上线及下线接头的信息，并不接触任何具体情报，也见不到张卉的联络人。除非遇有紧急情况，否则每次接头都会安排在几天之后，如果张卉需要联系劳伦斯，她会通知书店老板乔纳森，劳伦斯路过时看到特定的唱片，便会知道会面的要求。

书店老板乔纳森的车每天都会停在书店附近，如果劳伦斯需要联络张卉，他会在乔纳森的车窗上夹一张收二手车的广告卡片，上面会用密码给出见面的地点和时间。有时候劳伦斯也会把一张送餐小广告投进书店的信箱，根据广告内容也能译出他要求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张卉看了看表，9:59，她把手上正看着的那本1975年“艺术家出版社”发行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建筑》反扣着放在自己身旁。这次的接头时间是周六或周日的10点到12点，如果错过了则是周三的16点到18点。按惯例如果三次都错过了见面时间则取消接头，事后书店会通过放置新的唱片组合给出新的接头时间和地点。

劳伦斯和张卉之间是单线联系的，他们只传递高价值的绝密情报，两个人一年当中见面的次数并不太多，这套安排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很安全，没有出过任何差错。但两个人都非常谨慎，虽然相识并曾经多次当面交换过情报，但从不询问对方的任何信息，只是互相知道对方的代号，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每次见面都会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相互确认身份和安全信号，交换情报后便立刻分开。

这次见面，张卉如果带了约定好的书籍，说明她的身份没有问题，如果书放在张卉的身旁，则表明她认为周围安全，如果没有见到特定的书，或者是张卉把书拿在手中，劳伦斯就知道有危险，不会和张卉接头。

而今天的劳伦斯应该拿一部莱卡M1相机证明自己的身份，如果相机在左手则说明他认为环境安全，如果在右手或挂在胸前，则表明有危险，张卉需要取消接头并立刻脱离现场。

这次的接头非常顺利。二局已经注意到，近期美国正在策划以分布在中国周边的美国秘密生物实验室为基地，向中国境内派遣人员进行生物攻击，希望劳伦斯能够获取美国的这项生物攻击的完整实施计划，包括参与人员和在中国境内接应的人员名单。

四天之后，书店收到一份送餐广告，张卉如约从劳伦斯那里得到了美国对中国实施生物攻击的完整计划。书店在橱窗里放置了张卉要求和下线接头的信息，但出人意料的是，下线并没有在约定时间见到张卉，书店老板乔纳森发出要求张卉和自己联络的信息但张卉一直没有出现，二局情报处得知了消息，开始动用资源秘密寻找张卉。

旅行社的秘书海伦因为连续3天都找不到老板便报了警，警方去了张卉的住处，见到屋内一片狼藉，现场有明显的翻找物品的痕迹，但没有搏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警方勘查现场后认定张卉失踪，开始立案调查。

两天后，警方在马里兰州劳瑞尔山的密林中发现一具亚裔女性的尸体，后经确认，死者并不是张卉，警方的调查暂时没有突破。

邱添向郝主任上报了张卉事件的处理方案，下午她被郝主任紧急叫到了西山的办公室。

邱添认为劳伦斯的价值非常高，她打算让情报处重新安排有经验的人员和劳伦斯恢复联系。另外，从目前二局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刘瑾玉被卷入刑事案件的可能性并不高，很可能和其他情报机构有关，查找刘瑾玉下落的过程中可能会有危险甚至冲突，她计划让作战处二科派4个人分成两组过去，一组负责行动，另一组暗中保护。邱添的报告中所提及的刘瑾玉是张卉的真实姓名，张卉是刘瑾玉在美国工作期间的掩护身份。

“安排没有问题。但是现在有个麻烦啊！”郝主任的声音不高，语气也显得有些犹豫。

“主任，您指示！”

“这次事件所涉及到的人员和情报的价值非常高。就像你分析判断的那样，处理过程复杂而且危险，需要周密的特殊安排。我刚才也说了，你的安排没问题，我完全同意。但信工委吴德高副主任不同意你的安排，我们没能统一意见，结果他越过我直接汇报给一号首长了。”

此时政府已经平稳换届，上一任主席并没有继续自己的第五个任期，在交接权力的过程中安排了一部分关键岗位的干部，新当选的丁主席明显是吸取了上次换届时陶副主席因操之过急最终被迫隐退的教训，在换届过程中和执政后并没有立即对部队系统和中央及地方的主要干部岗位做重大的调整，而是在他执政初期暂时沿用了前任主席的绝大部分人事安排。

换届后信工委的人事和工作安排依旧沿用惯例，信工委主任仍由军委主席担任，实际主持工作的郝主任是副主任，只是大家都习惯了称他为郝主任，也就一直这么叫着，在这一点上和关栋天是副主任的时候大家都习惯叫他关主任是一样的。丁主席把原总政副主任吴德高调到信工委担任常务副主任，作为郝主任的助手协助工作，后吴德高又把总后的侯岷贵调到总参二局做副局长。

“那吴副主任的意见是什么？”邱添问道。

“他反对的原因是，按照你上报的计划，二局需要派出的人员较多，对协调和保障的要求非常高，风险也很高。他提出来的方案是让你亲自去一趟美国，一个人同时完成三个任务，一是恢复和劳伦斯的联系，把情况和他说清楚，如果他觉得有危险，他可以静默，甚至你立即安排他转移。二是查清刘瑾玉的情况，做好必要的善后，三是把美国对咱们发动生物战的情报带回来。”

“主任，我有信心完成任务，您下命令吧，我随时出发。”

“你先别急，现在的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你现在是部队的高级将领和军事情报机构的高级干部，按规定你是不能去执行这样的任务的。而且现在也没有专门的团队为你提供支援和保障了。”

“主任，吴副主任的想法也有道理，您就让我去吧。规定是有的，但特殊情况总是有的，规定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嘛。”

郝主任的心里清楚，吴德高从来没有接触过军事情报工作，刚刚空降到信工委不久就能提出这么条理清晰的想法来，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吴德高的说辞有理有据有章法，这就是暗中逼着邱添去执行高危任务。

郝主任叹了口气。“丁主席倒是也指示了，此次事关重大，咱们面临生物战的攻击，情况复杂危险而且紧迫，他同意让你一个人去。跟你说实话吧，我虽然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但也没有坚决地反对，你能理解吧？”

“我是一名军人，就应该站在最需要我的地方。主任，请下命令吧！”邱添站起身来，庄重地对郝主任说道。

望着邱添的背影，郝主任陷入了沉思。现在的邱添是总参二局的局长，领导军事情报系统之中最核心的机构，同时还兼任信工委特战旅“深蓝”部队的旅长，指挥全军最精锐的特种部队。在一些人的眼里，35岁的上将邱添，年纪轻轻便在军事情报系统中左手文、右手武，位高权重，总有些人看着心里不舒服，甚至有人想尽快把邱添从这个位置上拿掉。

按照郝主任的理解，从最初的总参二处到后来的总参二局，再到信工委，历任军事情报机构的领导都是一线搞业务的出身的，这个传统不能改，业务不能有任何闪失，这毕竟关系到国家和军队的安全，关系到情报战线人员的安危，也关系到老百姓的安居乐业。这个位置上操弄政治是绝对不行的，但完全没有政治操弄，搞业务的人也坐不住这个位置，这就成了一个怪圈，一个奇怪的循环。

郝主任心里隐约觉得，这也许只是一个开始，至少是个危险的信号。重大和特殊任务时有发生，但如果每次都有借口派邱添出任务，便会在客观上减少她在总参二局和“深蓝”部队的时间，从实际上削弱她对这两个单位的领导，日久天长，也便有了理由把邱添调离一把手的位置，至少可以把她架空。如果再考虑到最极端的可能性，万一哪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邱添出了意外，有些邪恶的小人就要暗自窃喜了。

郝主任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了，但他还是盘算着，自己应该想个办法阻止事情向负面的方向发展，对邱添这样的天才要保护好，要让她在军事情报战线上充分地发挥作用，施展才华。邱添应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业务上，不应该被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

邱添的秘书唐雅墨开始着手安排和协调邱添到二局各个驻地方处室的随机走访和检查工作的行程。作为新上任不久的局长，邱添到基层处室走访是很正常的，这样即便邱添有几天不露面，也没有人会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邱添持秘鲁护照从巴尔的摩入境美国后，用洛丽塔·大泽叶子·巴斯蒂安的证件和信用卡租了一辆车，自行驱车前往华盛顿DC。

邱添把车停在了柯克兰大街的一家超市门口，背好自己的背包，锁好车后环视了一遍四周，沿着柯克兰大街缓步走着，接着右转上了第19大街，朝着“记忆中的年代”书店的方向走去。

从超市到书店大约两公里的路程，邱添悠闲地走着，同时观察着沿途的环境和状况。

两个年轻女孩子说笑着从书店门前走过，并没有被书店的橱窗和门面所吸引，甚至都没有瞟上一眼。书店的门面不大，老板推荐的各种书籍和老唱片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橱窗里，点缀在橱窗左侧的一小株洁净精致的虎皮掌正在享受日光浴，同时也给橱窗里增添了不少生气，那是书店安全，可以接头的标志。

邱添走在第19大街书店对侧的人行步道上，她并没有减慢脚步，而是又向前走了两个路口，左转穿过第19大街后上了文森特大街，经过统帅大酒店后一直走到第21大街，又沿着第21大街转入了福尔蒙特大街后重新回到了第19大街，这才不慌不忙地推开了书店的门走了进去。

书店的面积不大，布局紧凑但并不拥挤。听到一声门铃响，书店老板乔纳森知道有客人进来了，他在看上去更像书桌的银台后面微笑着朝邱添昂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了。

“嗨！”邱添点点头，也送上了友善的微笑。

阳光把木门上长方形的十字窗格解析成了梯形后又投射在室内洁净的木制地板上，看上去有一种若隐若现的几何学与哲学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

这会儿书店内没有其他客人，个性化书店大约都是这样的冷清吧。邱添在书架前慢慢地移动着，似乎是在寻找着书籍。她的目光扫过橱窗里安静地值守着的那盆虎皮掌后又望向街道，乔纳森的那辆牌照号尾数是283的深蓝色道奇公羊就停在街边，车虽然旧了，但被保养得很好，能够看出主人对这辆车的喜爱。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呼啸而过，街对面的一位路人停下来望着远去的蓝色警灯摇了摇头，又继续向前走去。

一辆快递公司的车愣头愣脑地停在书店门口，快递员送来两个包裹。看着快递员的身影飘过橱窗走向旁边的店铺，乔纳森转过头来又看了一眼店里的亚裔面孔女孩，热情地说到：“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就在这里。”

邱添微笑着走了上去。“我有一本书，但是缺少了一页，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同样的书？”

“如果你告诉我书的名字和书号，也许我能想想办法。”

“哦，当然，我拿给你看。”邱添说着，把自己的背包放在银台上，从里面取出一本安第斯出版社1968年发行的《玛雅遗迹》递给了乔纳森。

乔纳森翻看了一下这本书，抬头看了看邱添，说道：“你的书可不是只缺少一页，不过也许我真的能够帮助你。”

“你稍等我一下。”乔纳森放下书对邱添说道。说罢转身推开一扇门，进了库房兼办公室，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大一小两张颜色陈旧的纸。

乔纳森为邱添的书补上了缺少的第97/98页和第163页中被剪掉的插图，满意地把书还给了邱添。

“太好了！谢谢你！”邱添看过被补齐的两页书，高兴地说道。

“不客气！还有什么能效劳的么？”乔纳森礼貌地问道。

“我需要见‘行者’。”

见乔纳森会意地点了点头，邱添继续说道：“请你帮我通知‘行者’，后天晚上10点，大都会赌场地下3层停车场。”

乔纳森只是点头表示确认。

邱添把那本《玛雅遗迹》放回自己的背包内，嘱咐乔纳森道：“之后你静默60天，在这期间一旦有人试图联络你，你要立刻转移。静默期之后新的联络方式，我会在付款的时候交给你。”

“行者”是劳伦斯的代号，乔纳森只负责传递联络信息，他知道张卉联系人的代号，但从来没有见过本人，更不知道“行者”的身份。但其实乔纳森知道“行者”是男性，因为“耀斑”，也就是张卉，曾经无意间用“他”这个人称代词指代过“行者”。

“好的，没问题。”

书店的门铃又响了一下，乔纳森和刚刚走进书店的一位顾客打了个招呼，接着从书架上取下两本1952年星联出版社发行的《南北战争中的美国》，把其中的一本递给邱添，说道：“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推荐一下，也许你对这本书感兴趣。”

邱添翻看了一下乔纳森递过来的书，点头说道：“你是一个不错的老板。是的，我喜欢这本书。对了，这些一共多少钱？”

 “修补你的那本书是70美元，这本书95美元，一共是165美元。如果你喜欢我们这里，请在网上给我们一个好评吧！”

张卉开办的旅行社在临水大厦6层租用了一间办公室，她自己的家住在城西的马科姆大街一座带车库的独栋房子。海伦报警后，警察来检查过张卉的家，搜查过房间内的物品，也检查了停在车库里的张卉的汽车，最后给房门和车库门都贴上了封条。

邱添在傍晚的时候潜入了张卉家屋后的花园，撬开房子后门的锁进入了房内。这时候的采光还好，邱添不需要额外的照明，也就不会引起邻居的注意。但警察来搜查之前就已经有人把这里彻底翻找过了，想在警察搜查之后再找到有用的信息，恐怕完全要依靠运气了。

邱添勘察了现场，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现场完全看不到搏斗的痕迹，说明进来的人非常专业，有能力在张卉毫无防备，根本没有来得及反抗的情况下就控制住张卉。而且能够在邻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况下把张卉毫无痕迹地转移，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是普通的劫匪或歹徒可以顺利做到的。

邱添穿过客厅和车库之间的门，张卉的银色福特旅行车安静地停在车库里。邱添借助手电的光亮把车里车外都仔细检查了一番，同样不出所料地没有任何发现。她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电脑，用数据线连接到福特车的数据端口，下载了车辆的行驶记录。

张卉最后一次外出先去了城南的一家大型综合超市，之后又去了城东的劳德代尔路和艾迪森路交口。邱添查看了地图，那里地处城郊，毗邻马里兰州的州界，张卉停车的位置是一个加油站。

邱添在网上查询了油价，张卉去的加油站的油价，每加仑只比马科姆大街附近的便宜2美分，为了2美分穿过整个城区去加油，加上往返路途的消耗，这样的选择似乎不合理。邱添决定亲自去现场看看，加油站到底有什么名堂。

邱添开车到达劳德代尔路和艾迪森路交口的加油站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她为车加了油，走进了加油站的商店。邱添本想打听一下加油站的人是不是在6天前见过张卉，但看到银台张贴着的警方寻找张卉的启示，她推测警方一定也获取了张卉的车辆行驶信息，来这里调查过了，便没有开口打听有关张卉的情况，买了两瓶饮料之后离开了加油站。

邱添把车停到加油站外的路边，环视了一遍四周，此地是通往马里兰州的必经之路，开车再往前4英里就出华盛顿特区进入马里兰州了。这片区域既没有居民也没有商铺，加油站已经是这附近最繁华的一处场所了。

距离加油站大约800米处半明半暗的霓虹灯吸引了邱添的注意：第一处典当行。

难道“第一处典当行”才是张卉真正的目的地？莫非她感觉到了危险，把重要的东西，甚至是情报存到了典当行？这倒不失为一个隐蔽且聪明的做法，但典当行已经关门了，今晚没有答案。

典当行的老板是个勤劳的人，早上10点到下午4点开门，但9:30的时候他就已经到店里了。第一处典当行虽然位置偏僻，却也有着位置偏僻所带来的好处，一些不愿意抛头露面，不希望在市区的典当行被看到的客人倒是很愿意光顾这里，所以阿里严德罗·劳伦佐的生意一直都很不错，店里的高价值东西不少，门类也齐全，无论是来典当东西的，还是来淘低价好货的，基本都不会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作为当铺老板，阿里严德罗·劳伦佐有自己的原则，正经的生意当然要做，灰色生意他也从不拒绝，黑色的生意则一定要熟人介绍才会接。毕竟自己单枪匹马地做买卖不容易，黑白两道和各方神圣都要平衡才行，不然想在这个行当里面混下去都很难，就不要说想赚点钱了。

第一处典当行的位置原来是一处汽车修理厂，后来汽修厂的生意不好，阿里严德罗就接手了这里，也没花多少钱就把原来的车间改造成了当铺。这里场院大，停车方便，典当行店内非常宽敞，没有橱窗，只有一扇大门，大门外面还有一道钢制的卷帘门，做些特殊生意的时候，车可以直接开进店铺里面，再拉下卷帘门，还是非常安全的。

看着一脚就踏进了店门的亚洲面孔的年轻女子，阿里严德罗冷冷地说道：“10点！”

“哥们，我来问点儿事情。”

“那你走错地方了！”

邱添笑了笑，还是走进了典当行，走到阿里严德罗面前，回身指着贴在门上的警方的寻人启事问道：“这个人来过你的店里么？7天之前？”

阿里严德罗放下手里正在精心擦拭着的一把电吉他，白了邱添一眼，出了一口粗气，把一股大麻的味道送到了邱添鼻腔里。“我买卖东西，不买卖人！”

“哥们，看样子警察来找过你了，我不是警察，想问问她来过没有，当了什么东西，东西在哪里，还有谁来过？”邱添并没有介意阿里严德罗的粗鲁。

阿里严德罗叹了口气，出了银台，故意从橱窗里取出一支锃亮的鲁格GP100转轮手枪擦拭起来，同时说道：“你的问题太多了！趁着我现在心情不错，你赶快消失吧！”

“想问的事情没有问清楚，如果就这么走开了，那么我的心情就不好了！”

“不关我的事！”阿里严德罗晃了晃手里的转轮手枪，又指了指店门外。他根本没有把面前的女孩放在眼里，反而嫌弃她多事又不听劝。

“把你手里的破东西收起来吧，里面根本没有子弹。”

女孩满不在乎的态度一下子激怒了阿里严德罗，他果真把枪放回了橱窗，关好橱窗，朝着邱添挥舞了一下自己粗壮的右臂，眯起双眼，对邱添说道：“我不需要枪，这个就能弄死你！滚出去！”

“我尊重你的自信，但我从来没听说过火腿肠还能打死人的。”

阿里严德罗瞪着邱添运了一会儿气，突然挥拳朝着邱添的面部就是一记重重的刺拳。邱添低头侧身躲过了阿里严德罗的拳峰，身体跃起，双腿剪住了阿里严德罗的颈部，顺着他用力的方向借势一带，把他摔倒在地上。邱添双手抓住阿里严德罗的右手腕，把他的右臂扭到他的背后，用自己的右膝牢牢地压住了阿里严德罗的颈部。阿里严德罗的嗓子里面呜噜了一阵子，声音越来越弱，很快就昏厥了过去。

阿里严德罗醒来的时候发现店门已经被关上了，甚至卷帘门都已经被放了下来，自己的红色福特野马也被停进了店里，引擎罩反射着的屋顶的灯光形成了一个个光斑，看上去有些刺眼。阿里严德罗想站起来，挣扎了几下才明白过来，自己的手脚被绑，双手被吊在头顶的钢梁上，身体悬空，已经不太方便自主地做些什么了。

见阿里严德罗已经醒来，邱添指了指他的野马。“车不错。我帮你停在店里，这样就没人知道你已经来了。”

阿里严德罗额头上和脖子上的青筋都已经凸起了。“你最好弄死我，不然我就弄死你。”

“好吧。”邱添耸耸肩。“那还是我弄死你吧，不过这会花一些时间，你坚持一下，都会过去的。”

阿里严德罗有些懊恼，他觉得今天自己有些大意了。作为典当行老板，没有两下子是没法混的，但自己显然轻视了面前的这个女孩，被她偷袭了，而且现在的场面对于自己来说似乎有些被动。他努力地思考着如何重新掌握和控制局面。

邱添不紧不慢地在店铺内寻找着什么，在一排战术匕首前停了下来，欣赏地看着。她伸手取下其中一把在手中摆弄着，又举起来对着灯光看了半天，还用手试了试刀刃的锋利程度，拿着匕首朝被悬挂在半空中的阿里严德罗走来。

邱添打量了一下阿里严德罗，用手中的战术匕首把阿里严德罗身上的牛子裤改造成了牛子短裤，又在阿里严德罗长满浓郁密实的体毛的腿上蹭了两下匕首，把匕首上面附着的少许牛仔布纤维擦掉。阿里严德罗的全身肌肉紧绷了一下，但很快又松弛了下来。

“刀不错。我看了，你这里有不少好东西啊！”邱添感慨道。

“你弄死我吧！” 阿里严德罗自己都不太确定自己这么说是不是认真的，但他必须保持气势，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当然了。不过，就像我说的，需要一点时间。”邱添说罢，利落地在阿里严德罗的左膝处划了两刀，然后耐心地等待他停止惨叫。

“你左腿的髌骨掉下来了。我想你是知道的，髌骨就是膝盖骨的意思。你也不用担心，现代医学是可以帮助你把髌骨复位的，只是你需要尽快去看医生，哦，别忘了带上你的髌骨。”

惨烈的疼痛提醒了阿里严德罗，面前的这个女孩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普通无奇，温和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躯体。阿里严德罗常年和黑白两道都打交道，有一点他的心里是确定的，这个女孩是专业人士中的高手，看上去就像是毫不起眼的邻家女孩，但不出手便罢，出手即是杀招。在她达到目的之前，自己想死都是不可能的。

阿里严德罗还没有完全想明白，邱添就又在他的右膝处划了两刀，同样的干净利落。

“这次不用解释了，仍然是髌骨，你懂的。”邱添说着，用战术匕首敲了敲阿里严德罗的右脚踝。“这里是踝骨，拆掉脚会比拆掉髌骨麻烦一些。不过没关系，我们有时间。”

阿里严德罗彻底崩溃了，他放下了自己的骄傲和倔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喊道：“来过，她来过！”

邱添又敲打了两下他的踝骨，继续问道：“当了什么东西？”

“一块表，卡西欧的G-Shock。”

“表呢？”

“被人赎走了！”

“什么人？”

“我不认识，一个男的，他手上有赎单，又付了钱。”

“我怎么能找到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认赎单和钱，其他的一概不问的。”阿里严德罗语气急促地辩解道。

这次阿里严德罗没有完全说实话。他的确只认赎单和钱，那块MR-G系列的成色至少能卖3000美元，当时自己只出价500美元，那个女人也没有讨价还价就接受了。虽然赎单上写的是赎回需要500美元外加30%的手续费，那个男人赎回的时候却给了他5000美元和一颗子弹，要他不能对任何人讲那个当手表的女人和手表的事情，包括警察。

阿里严德罗现在有些算不清楚这笔帐了，他的确没有向警察透露任何信息，警察也没有难为他，但修补两块髌骨，那个男人给的5000美元显然不够用。那颗子弹到目前还没有要自己的命，可是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很可能今天就会要了自己的命，这样治疗髌骨的钱就能省下了。这5000美元，确切地说是4500美元，自己到底是赚是赔，真的是一笔糊涂账。

邱添并没有理会阿里严德罗的解释，而是沿着他的胫骨划了一刀，阿里严德罗右腿从膝盖到脚踝的被浓密的腿毛覆盖着的皮肉立刻翻开了，他本人看不到伤口，只是感觉到一阵刺痛，接着是一股热流涌遍了小腿，一直流进鞋里，流到脚面，又慢慢变凉。他知道，那是血，好多血。

“停！停！我知道他的车牌照号，我看到了！” 阿里严德罗咬着牙喊道。

“所以呢？”

“我怕那个人再回来，我就找警察局里的朋友查了那辆车，是租的车，是个小公司，不远，在弗吉尼亚诺克斯威尔的马斯特路30号，速达租车。”

“还有呢？”

“没了！”阿里严德罗大声说道。“你相信我，我不敢继续追查那个男人，这件事本来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给我钱的时候还给了我一颗子弹，你懂么？！我不想死！”

“我要给你什么，你才能在我走后保持沉默呢？还是我现在就帮助你保持沉默？”

阿里严德罗连连摇头。“别杀我，我保证什么都不说。我懂规矩，你只要不杀我就行，我保证！我的电脑里还有有那块G-Shock MR-G的照片，那块表的序列号我也有的，我都给你！” 邱添把阿里严德罗放了下来，踢了一下躺在地上呻吟的他，说道：“安静！你的髌骨没事，你只是需要缝合皮肤，你需要医生。但如果我再回来，你就需要牧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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